我们那么渴望理解这个世界

《哲学家都干了些什么》读书笔记。

不管多么荒谬、多么不可置信的事,无一不是这个或那个哲学家主张过的。

——笛卡尔

不知道多少人像我一样,我猜应该不少。

从小就听过这些名字,苏格拉底、亚里士多德、尼采、康德、叔本华……这些人的名字往往出现在一个漂亮句子的后面,由破折号和句子隔开,比如:

要么庸俗,要么孤独。——叔本华

当你凝视深渊时,深渊也在凝视着你。 ——尼采

但如果有人问我,这些哲学家的主要观点是什么,都说了些啥呀?我肯定会语塞。

而我又是想知道这些哲学家都干了些什么的。这些聪明的大脑,究其一生,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和人生的呢?

读书肯定是可以了解的。每个著名的哲学家写的书,挑一本来读,就能大致知道他们的观点了。可是这样,哲学家也不少呢。何况每本都是大部头啊,而且是晦涩的大部头。

还是挑一本“二手文献”入门了先。

在我们寻尝家做读书日的活动“寻找深度阅读之旅”的时候,有小伙伴推荐了《哲学家都干了些什么》,我便找来读。

作为一个不了解哲学的我来讲,我觉得这是不错的一本书,易读,我了解哲学的发展和各位哲学家观点的目的也达到了。虽然看到有人评价说这是“外行人写给外行人”看的哲学书,但我觉得还是值得一读的,读这本书的感觉类似曹天元的《上帝掷骰子吗?》,挺好。

读罢,做了一个整理。让我们从苏格拉底开始吧。

苏格拉底是西方哲学的奠基者,在西方的地位跟孔子有得一拼。在孔子逝世后十年,苏格拉底出生了。他和孔子有很多相似之处,比如孔子思想的体现《论语》,是其弟子整理的,而苏格拉底也没有著作,其思想和生平记述于后来的学者——比如柏拉图的《对话》——和同时代的剧作家阿里斯托芬的剧作中。

当有人开始独立思考,哲学便诞生了。苏格拉底最重要的思想,就是永远质问(其实就是辩证法啦)。他虽然是哲学先贤,但在当时却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。作为一个雅典公民,因为不虔诚和腐蚀雅典青年思想的罪名判处死刑,就是因为他不相信神

苏格拉底用一系列的问题协助一个人或一群人来判断他们的信念,例如神或正义是否存在的问题,指出他们的回答中的漏洞,借此让他们认识自己的逻辑和认识上的错误。这种方法是属于假说消除的被动方法,随着受测者承认更进一步的假说,在消除之前的假说的过程中必然产生矛盾。这种方法是用于逼使一个人检视他自己的信念和这种信念的真实性。

苏格拉底原本有机会逃跑,他的学生们已经准备好贿赂监狱守卫,在逃跑后苏格拉底将会逃离雅典,但他拒绝了。苏格拉底拒绝逃跑的原因是他认为他必须遵守这个城邦的法律,服从这个城邦的公民和法官、以及陪审团所审判的结果,否则他便会违反他与这个城邦的“契约”,而这样做是违背了苏格拉底所提倡的原则的。

前面说了,关于苏格拉底的很多思想,是柏拉图记载的。柏拉图是苏格拉底的学生,也是亚里士多德的老师。

柏拉图是苏格拉底的学生。苏格拉底被判死刑的时候,柏拉图才二十几岁。听说苏格拉底被判死刑,柏拉图又生气又失望,心说雅典人竟然是这么一群无知又残忍的暴民。于是他离开了雅典,满世界旅游去了。十几年后,周游够了的柏拉图发现雅典人民对哲学其实不是很排斥。他又回到雅典,在雅典附近开了一所学校,叫柏拉图学院。柏拉图一直在学院里关起门上课,雅典人民也就接受了。

后来马其顿征服了雅典,马其顿王子亚历山大建立了亚历山大帝国,这是秦国焚书坑儒的一百年前。

在马其顿还未崛起的时候,马其顿贵族经常派人到雅典留学。其中有一个皇家御医的儿子去了柏拉图学院,学成归来就成了亚历山大的老师,这人叫做亚里士多德。

所以亚里士多德不是雅典人,而是马其顿人,他比孟子大十二岁。

再后来啊,罗马帝国就把亚历山大帝国取代了。在罗马帝国境内,众多宗教可以互相杂处,其中也包括犹太教和基督教。犹太教和基督教并不是同一个宗教。在犹太人中先产生了犹太教,基督教是从犹太教中发展来的。犹太教和基督教都信奉上帝,也都相信会有救世主来拯救他们。区别是,基督教认为救世主就是耶稣,而犹太教不承认耶稣是救世主,反而认为基督教是异端。

这时候有一个人,从犹太教皈依基督教,并将希腊哲学的思维方式(辩证法)应用到传教当中,他就是保罗,跟耶稣同处一个时代。本来基督教是众多宗教中普通的一个,但因为保罗等人的工作,将哲学作为传教的武器,从此基督教有了完善的理论基础,和其他宗教相比,就有了巨大优势。他写的《保罗书信》,也成为《圣经·新约》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这里比较有意思的一点是,苏格拉底创立了辩证法,并用它怀疑神,否定神,而到了保罗这里,却变成了宗教传播的有力武器。但归根结底,哲学和宗教是势不两立的,一个崇尚怀疑,一个提倡相信,两个最终会分道扬镳。现代作家威尔·杜兰就把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比做希腊人留给基督教的“特洛伊木马”。

保罗时代的哲学跟宗教关系很大,叫“教父哲学”。教父哲学还有一个人物值得一提:奥古斯丁。他解释了一个人们质疑基督教的关键问题:既然上帝是全知全能全善的,他自然知道亚当和夏娃会偷吃禁果,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去阻止他们,而让他们“作恶”?奥古斯丁的解释是,关键在于自由。上帝给了亚当和人类自由意志,所以也必须让人类拥有作恶的可能。

先前还说罗马帝国允许众多宗教的存在,后来从尼禄皇帝时代,基督教受迫害,而到了君士坦丁时代,颁布了《米兰特赦》特赦。这条命令保护基督教不再受迫害,并且鼓励基督教的发展,基督教成为罗马的国教。

基督教成为国教后,就不需要哲学的帮助了,教会开始杀异教徒,迫害哲学家,哲学家们逃到了阿拉伯,并且将希腊哲学传播到了西班牙。

后来罗马帝国灭亡,基督教会保留了下来,而且势力越来越大。哲学只能用来辅助神学,不能怀疑神学,更不能凌驾于神学之上。宗教裁判所成了中世纪最有权利,最恐怖的暴力执法者。

这时候,基督教的解释权在教会手里,普通人不能拥有《圣经》,有了也看不懂(拉丁文),何况当时纸也很贵。所以普通人只能乖乖交赎罪券。到了马丁.路德登场了。得益于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发明,他写的批判基督教的文章被传递给平民百姓和贵族们,深受欢迎。后来他与罗马决裂,基督教被分成两大派,罗马一方被称为天主教,支持路德的则被称为新教。再加上东方罗马帝国之前还搞了一个东正教,就是今天基督教主要的三大教派。

后来加尔文将新教的影响扩大的整个欧洲,并当上新教的教皇,日内瓦成了新教的罗马。从此,天主教和新教在欧洲分庭抗礼。

公元1596年,近代哲学之父笛卡尔出生了。他是数学派哲学家,开拓了“欧陆理性主义”哲学,提出“我思故我在”的二元论,发明了解析几何。笛卡尔意识到可以把欧式几何的系统应用到哲学研究上。他想像中的哲学体系应该像欧式几何一样,先要有一些不言自明的公设。然后用演绎推理的方式推导出整个哲学世界来。所谓形而上学即指的是超脱于物理世界之上的道理,就像笛卡尔希望的那样,寻找到一个能高于客观世界,能统领一切事物的真理。

斯宾诺莎继承了笛卡尔的思想,完美地实现了笛卡尔的想法,发表《按几何顺序证明的伦理学》。他提出了“实体”(绝对存在,不可能被怀疑的东西)作为公设。

斯宾诺莎把哲学研究推上了一条井然有序的道路。其他的哲学家可以像做数学研究那样,发明新的体系,创造新的定理,或者按照逻辑规则修改、补充前人的成果。那么哲学成果也必然会越来越完善,越来越接近真理。人类找到哲学的终极答案不过就是时间问题了。

但是,有人不服。

洛克觉得笛卡尔胡说八道。他认为人的内心就是一块白板,什么都没有,人的思想都是靠后天学来的。洛克是科学派哲学家,主张经验主义(归纳法)。他说笛卡尔的哲学是无根之木,而数学派也找到了科学派的弱点:科学派没法保证结论的可靠性。科学得出的真理顶多是一种概率的真理。

后来莱布尼兹接受了笛卡尔的学说。他和洛克辩论,反驳经验主义者只强调经验,不承认必然规律。他提出单子论,认为世界是由一群极小的精神(单子)组成。他有一句名言:世上没有两片树叶是相同的。

牛顿在哲学上倾向于经验主义,是洛克的好友,他的时代大约是中国雍正时期。他发现万有引力,为人小心眼。而牛顿能给哲学留下影响,却不是因为他进行了什么哲学研究,而是他在物理学上的成就实在太大,余波就把哲学给影响了。

顺着牛顿力学的思路,有人开始想,既然世间万物都要臣服于运动规律,那么动物、人类的身体,是不是也会臣服于这些规律?进一步想,是不是人类的思想、感情也会符合运动规律?是不是我们头脑中的一切意识,其实都不过是物质运动的结果?

用物理学去解释包括人类意识在内的整个世界,这种观点就叫做“机械论”。

从机械论很容易推导出决定论:既然世界万物都可以用物理规律来解释,那么每个事件之间必然要遵循严格的因果律。决定论可怕的地方就在于,一旦我们接受了最严格的决定论,那就意味着人类没有自由意志了。因为我们的意识是由组成我们身体的物质决定的,而组成我们身体的物质又由物理定律决定。

这时,休谟出来挑战机械论和决定论,挑战整个科学体系了。他是业余哲学家,经验主义者,他比笛卡尔怀疑的还要多。笛卡尔虽然怀疑一切,但起码相信“自我”是存在的。而休谟则说,“自我”这个概念只是我对自己的印象。但真正有没有“自我”呢?休谟表示无法知道!他有一句名言:你怎么知道明天的太阳会照样升起?

此时哲学出现了严重的困境。现在有两个会严重摧毁生活的哲学观点。一个是休谟的怀疑论,一个是科学的决定论。可怕的是,这两个观点正好是互相矛盾的两个极端,反对一个就等于拥护另一个,采取中庸之道的那些结论,更像是诡辩而不是严谨的推理。

解决这个问题的是康德。他认为人类感觉到的世界,也就是“物自体”经过“先天认识形式”加工后得到的东西,我们叫作“表象”。有一个最常用的比喻:有色眼镜。康德认为,我们这个先天认识形式里,包含了很多用来处理物自体的工具(一共十二个先天范畴),其中一个就是因果律。康德把世界分成了两个部分。一个部分完全不可知,另一个部分则可以用理性把握。不可知的那部分因为永远不可知,所以对我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。只要我们在可把握的世界里生活,理性就又恢复威力了。

黑格尔从头思考了哲学的问题。他认为,之前的哲学家在研究形而上学的时候,都把真理和这世界当做一个独立于自我之外的、固定不变的事物去研究。说白了,这些哲学家都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叫“真理”的东西,就跟事先写好的考试答案一样,等我们去寻找就是了。而他觉得,真理并不是固定不动保存在世界某处的,真理就是世界变化不止的过程。世界越变化到后面,我们就越接近真理。他认为世界的变化不是无序的,而是有方向的。因为一个又一个新的理论代替旧的理论的过程要符合一定的规则。这就是辩证法。

黑格尔功成名就时,叔本华还是个年轻人。叔本华继承了康德的思想,他认为,物自体是可以了解的,而且万物的物自体是统一的,这个物自体叫做“生命意志”。生命意志就是求生的欲望。比如任何动物的食欲性欲,比如植物破土而出的欲望。但这个生命意志的概念比一般的生物欲望更宽泛,在万事万物背后都有它,是一切事物的本质。庸俗地说就是,我们以为自己生活,恋爱,结婚,工作是根据我们的理性选择的。而叔本华认为,真正驱动你的都是种种欲望:生殖的欲望,征服的欲望,等等。意志是充满欲望的君王,理性是头脑清晰的老臣。叔本华也是悲观主义的代表,他认为欲望是痛苦的源泉,因为满足不了欲望,人会痛苦;满足了欲望,人又会产生新的,更高的欲望。说白了,叔本华的哲学一半是康德的形而上学,一半是佛教的禁欲观,他把这两者糅合在了一起。

尼采是崇拜叔本华的,他没有完整的哲学体系,学说基本是散文式的断言,有一本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。叔本华讲的是生命意志,尼采讲的是权利意志。这里的权利不是政治权利,而是指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,更强壮,更富创造力的欲望。对于弱者来说,权利意志就是争取自由。对于强者来说,则表现为特立独行,勇于牺牲,勇于征服,善于创造以及追求权利。传统欧洲人相信基督教的普世精神和卢梭的人文主义,两者强调的都是对弱者的关怀,强调人人平等。尼采不同意。他认为,同情弱者这没错。但弱者不能以此为理,去要挟榨取强者,去拖强者的后腿,这样做是可耻的。他觉得人不应该像叔本华宣扬的那样避免痛苦,而是应该承认痛苦,迎战痛苦。尼采还有一个永恒轮回说。大意是说,假如我们这个世界中的各个元素都是有限的,假如时间是无限的,那么有限的元素能够组合出的世界肯定也是有限的,那么我们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在未来无限次的重复。尼采和叔本华一样,都极端鄙视女性。

后来科学的发展给哲学带来非常大的影响。罗素逻辑实证主义就是一个例子。逻辑实证主义是一个试图改进哲学研究方法的流派。他们认为哲学必须要采用和科学一样严谨的研究方法,立足于经验,不容许一点儿独断论。

维特根斯坦是罗素的学生,家境富有,说到逻辑实证主义,贡献最大属他。著作《逻辑哲学论》是逻辑实用主义的巅峰。逻辑实证主义者想把语言变得更加严谨,严谨得安全遵守逻辑规则,让语言能完全准确得表达意思,那么哲学就可以像科学一样,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进了。

实用主义和逻辑实证主义基本上是同一个时期的学说。它们遇到了同样的问题。科学在飞速发展,而哲学却一直在原地打转,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?实用主义和逻辑实证主义的思路不一样,后者看到了科学的严谨性,希望哲学也能和科学一样严谨。实用主义则看到了科学的实用性,看到科学家没哲学家那么多废话,在科学研究中什么理论好用就相信什么。实用主义者觉得,哲学也得像科学这样,不再说空话,不再讨论空泛的大问题,而是重视哲学的实用性。

那么科学,在哲学的角度,是怎么一回事呢?虽然我们不能把科学当做衡量一切理论的标准,但是我们仍旧有其他标准可以用。科学就是建立在经验主义基础上的、以实用主义为原则筛选出来的理论。

现代哲学有生命哲学、现象学和存在主义等。现代哲学有这么几个特点。首先,再也没有能够像黑格尔那样一度统治天下的哲学学说。各个学派之间坚持己见,没能形成统一的结论。其次,由于现代哲学的认识论大都诉诸于非理性,因此再也没有像形而上学时代那么严谨的逻辑推理,而大多是一些断言式的结论。

生命哲学是一个和实用主义、逻辑实证主义同时代的学派。生命哲学家之一的柏格森身为犹太人,在二战中受到纳粹的迫害。他在排队等候纳粹对犹太人的登记时感染风寒,引起肺炎发作去世。

生命哲学认为,理性对生命认识的错误之处在于:

首先,科学对生命的描述是分裂的。比如心理学描写一个人的性格,只能一个个描述他的各种属性,比如脾气好、性格开朗等等。但实际上人是一个整体,这么描写就把人割裂开了。

再者,科学对生命的描述是旁观型的。比如说,心理学描述一个人的心理状态,只能说,这个人是快乐的、痛苦的之类。然而,这种感觉只有人亲自体验到才能知道是什么滋味,文字写得再详细也没有用。

然后,生命是时时变化着的,人的头脑中经常会冒出各种新的想法,很多想法不能预测。而且理性是静止的,因此没法用理性来描述生命。

既然理性有这么多问题,那我们该怎么办呢?柏格森说,我们得用直觉的方法去了解生命。

那么该怎么实现这个直觉呢?柏格森提出了一些要求,比如要充分了解对象,比如要抛弃理性的种种概念,但操作性不强,并不是说有一本守则,我们照着一步一步做就可以直觉到答案,所以我们也不介绍了。

另外,生命哲学对进化论的理解有一些错误,因此一些论据不大可信。

现象学和生命哲学一样,也是认为用理性去了解世界有种种缺点,也提出了一些怎么了解世界的方法。

相比现象学,更有名的是它的后继者存在主义。存在主义有两个重要观点,第一个观点,强调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生活负责。另一个比较有名的观点是,世界是荒谬的。

加缪的名篇《西西弗的神话》里讲述了一个希腊神话,说西西弗被众神惩罚,把一个巨石推向山顶。但是石头一到山顶,马上又自己滚下来。西西弗必须再次重复这苦役,一直到永远。加缪用这个例子来说明我们生活的荒谬。就像工人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,却不知道自己工作的意义何在一样(马克思也有类似的观点)。但加缪说,西西弗的胜利在于,他意识到了这种荒谬,以乐观的方式对待这种荒谬。虽然他无法改变自己的处境,但是由于对待处境的方式变了,他也就成为了生活的胜利者。

费力地看了那么多哲学学说,并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样,从此参透了世间百相,领悟了最高的真理。

今天的哲学并没有肯定地回答我们的哲学问题,只是告诉我们理性的道路走不通。或许用非理性的方法可以找到答案,但是哲学家们也没有一个公认的结论。

而哲学本来就不是给人一个答案的,那是宗教干的事儿。哲学的意义于我,是提供了思考的“核燃料”。希望人生驶向幸福不虚此行。